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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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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我們這支臨時拼湊的隊伍成員職業簡直是五花八門。

除了像我一樣的文職社畜, 還有坐銀行的,開便利店的(我向她取了不少經),還在讀大學的, 在KTV打工的, 甚至當律師的——看著便是一副由黑尾動用了二十多年來積累的所有人脈的場面,但大家相處得倒是頗為融洽。

對面的國中生也是有女有男, 說是比賽,其實更多是陪練。

我站到網前, 正對面的女孩眨眨眼, 對我露出一個相當清爽的笑容。我比了個大拇指說加油,旋即凝視著她只矮了我半個頭的身形, 沈默片刻。

現在的孩子營養跟上來就是好……雖然勤快地多運動, 以及保持良好作息也很重要。

我青春期時不僅懶得動彈, 還老是熬夜看書寫作業, 現在一想,也是錯過了最好的長高抽條的時機。

短促的哨聲吹響,館內所有人都屏息靜氣。

對面的二傳先手發球。

即便不是正式比賽,這樣雙方對峙的賽場也依舊叫人按捺不住心跳加速。

我站在四號位,微微屈膝, 緊盯著網另一邊準備發球的男孩。後者拍了兩下球,響亮的嘭嘭聲在鴉雀無聲的室內清晰可聞。

他繼而閉上眼, 兩手抱著球, 深吸了一口氣,一張青澀的小臉繃得嚴肅而莊重;再一睜眼,只見那兩眼炯炯有神, 迸發出堅毅的、志在必得的神采,右手一拋, 讓白、紅、綠相間的排球高高飛起。

下一秒,男孩緊跟幾步,目光昂揚地追隨著球,原地起跳。

眼見是一次氣勢洶洶的跳發,我們幾個業餘的大人全神貫註,生怕身子還沒熱起來就被後生狂虐——就在我側身後撤,到五號位隨時準備接一傳之際,對面手臂一掄,排球如炮彈一般飛射而來——

“砰!”

我:“……”

大人們:“……”

被彈飛的排球落到地上,在一片死寂中滾到了墻角。

而站在對方前排中心,也就是三號位的副攻,兩手捂著後腦勺,痛得面容都扭曲了。

她彎著腰,黑著臉,咬牙切齒地回過身。發球的男孩維持著拍球的姿勢,被隊友的煞氣一剜,先前的意氣風發就像皮球洩了氣,登時魂飛魄散,小臉煞白,嘴唇抖了半天,最終磕磕絆絆地抖出一聲:

“……別、別殺我!”

副攻一字一頓:“賽前我說什麽來著?”

二傳的眼淚都快下來了:“對不起我錯了你別過來啊!”

青春啊。

我和我的隊友都放松了緊張的姿態,相視一眼,不由露出想笑又要忍著的表情。

網的另一邊霎時熱鬧喧天。有的小孩抱著肚子狂笑,有的無奈地捂住了臉,而最為硝煙滾滾的,就是正在被副攻暴揍的二傳那邊,慘叫聲與警告聲此起彼伏。

黑尾似乎一點也不意外,爽朗地朝對面喊話:

“Don't mind,don't mind,不要緊張,又不是下次就不會打隊友後腦勺了!”

對面的少年們立刻吐槽:“這根本是火上澆油吧!”

我兩手扶著後腰,和一旁的接應(銀行職員)一同笑出聲。笑到一半,我忽地感覺到什麽,轉過頭,直直對上黑尾的目光。

他擡了擡下巴,做了個加油的口型。

雙方的隊形重新站好。第二輪,由便利店老板打出一個穩穩的下手發球。對面的一傳倒是也發揮不錯,穩紮穩打,直接地把球送到二傳手裏。

那名發球失誤的男孩緊抿著嘴,也許是出於不想再犯錯的心情,打得十分謹慎:速度不快不慢地把球托給四號位,離網也不高。這雖然讓攻手打得頗為輕松,但即使沒被攔網攔下來,也被我方的自由人接到,一傳到位。

“來嘍!”黑尾喊道。

幾乎就在他開口的瞬間,我便已經三步助跑到網前,張臂起跳。風的流動仿佛也滯留在半空。餘光裏配合及時地閃來一道球影。

趕來攔網的兩雙手隨之壓來,卻稍顯疏漏,能夠從中鎖定出一個空位。

正正好。

“嘭!”

哨音銳響。

“Nice!”

“打得漂亮,新奈!”

“帥~”

網另一邊,國中生們也湊到一塊,互相拍一拍鼓勵,說著比賽才開始,繼續加油。

我甩了甩有點震麻的掌心。這一記不遺餘力的重扣把心頭若隱若現的不爽利給扣走了似的,我驀地感到難言的輕松。剛和幾個隊友碰個拳,黑尾過來一巴掌拍在我背上。

“我托的球怎麽樣,”他揚起眉毛,“是不是找回小時候的感覺了?”

個鬼啦!

我差點被拍得一個趔趄,嫌他沒輕沒重,便拿胳膊肘搗了一下黑尾的腰側,無語道:“你再內斂點就有了。”

他捂著腰,笑嘻嘻地溜了。

不過,雖然黑尾鐵朗自稱不是專業的二傳,但他的確非常擅長審時度勢,像個可靠的司令塔,給的球都恰到好處。即使偶爾時機沒把握得那麽好,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問題。

我後來如實地誇獎他,這家夥便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,鼻子恨不得翹到天上去。

說回賽事。因為時間關系,這次練習賽只打三局。

和大多數比賽的標準結局一樣,最後2:1——成年組先毫無懸念地拿下第一局,之後由磨合得雞飛狗跳的國中組險險地拿到賽點;

到了第三把,大人們的體力反而不如越打越起勁的小朋友,於是采取了速戰速決的戰術。不是打跳飄球就是猝不及防的短平快,加上黑尾動不動就心臟地用二傳進攻,又玩時間差,因此經驗不足的孩子們仍然被陰險的成年人摁著打。

除此之外,我們的分數也有不少由對方傾情贈送。

比如二傳持球,攔網觸網,配合不好接一傳時撞到人,隊內還嘰嘰喳喳地吵了半天架;

再比如發球超線,或者本壘打,把強力發射的排球張牙舞爪地打到一旁看熱鬧的家長頭頂的墻上,換來教練的高聲訓斥和一陣慌忙緊張的道歉聲。

正如不嘗試就不會知道結果的道理,比賽沒有我猶豫要不要來時想象中的那麽難打。

代表比賽結束的哨聲鳴起,嘈雜的交流聲、腳步聲才逐漸在場館內鋪開。坐到休息區的地上,接過黑尾遞來的水之際,我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手臂內側和指尖的生理性顫抖。

被運動點燃的氣溫仍未降下來。

我渾身都出了薄汗,股股熱意悶在T恤領口,只簡單地用幹毛巾擦拭額角與脖頸。放眼一望,其它平時沒什麽運動習慣的上班族也七零八落地倒在角落,從臉紅到脖子,氣喘如牛。

看見自己不是體力最差的那個,我感到非常欣慰。

然而我地板還沒坐熱,面前的光線就倏地被誰遮擋住。我擡起頭,黑尾鐵朗脖子上也掛著一條毛巾,拎著水瓶,站在我跟前,不懷好意地、如同鬼片一樣俯視著我。

“運動完別光坐著,起來我幫你拉伸。”

我毫不猶豫:“謝謝,不要。我自己來。”肯定沒好事。

黑尾:“我可是專業的哦。”

我:“不要。”

黑尾:“真不……”

我:“不。”

黑尾:“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麽倔吧!跟誰學的啊!”

這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吐槽,我卻莫名一怔,腦子裏稀疏地閃過幾個畫面,幾個身影,反駁的話雖然脫口而出,但又沒那麽鏗鏘有力:“……人是與時俱進的,鐵朗同學。”

體育館的地板是容易清洗、不易打滑的木地板,棕黃色。我還有點沒緩過氣來。垂下腦袋,我看見雙腿在燈光投射下映在地板的陰影,與握著水瓶,搭在膝蓋上的手。手臂內側泛著充血的紅。

黑尾的聲音從頭頂降落。

“反正也不是什麽不好的變化。”

他說著,聲音近了些。人高馬大的男青年徑自蹲下了身,用他的水瓶敲了敲我手裏的,“抱歉,你不開心了嗎?還是只是太累了?”

我實際並沒有不開心,最多是突然有點走神,於是聞言還沒馬上反應過來。

“沒啊,道什麽歉,我想起了別的事而已……”

我下意識解釋,瞧見他一臉“你絕對有情況”的不知是關切還是八卦的表情,頓時板起臉,握緊水瓶敲了回去,“社畜說話時說著說著就死了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麽!”

黑尾一噴:“你能不能打點吉利的比喻啊!我也是社畜好嗎!”

在我們閑扯之時,臨時隊友中有的人待會兒還有事,打了個招呼便匆匆離開。比較小的學員也被家長領走。我們剩下的做完拉伸,攀談間,國中生那邊的覆盤與練習也接近尾聲。

高高的窗戶裁出一方靜謐的、藍紫色的晚霞。

我一看時間,也快到晚飯點了。

黑尾換回西裝。有個男孩跟教練說了兩句話,便轉身一路小跑而來。

“黑尾哥,”小朋友正是那位可憐的二傳,“勇二今天為什麽沒來呀?”

這個關心朋友的好孩子神情好奇卻憂慮,仰著小臉望向黑尾,時不時也看看我。

對於這個問題,黑尾一看就知道些什麽。但他只是沈吟須臾,道:“他家裏好像有事,所以請假了,下周應該還回來。別擔心。”

男孩說:“可勇二都沒告訴我。”

黑尾揉了把他的腦袋。

“人家臨時有事來不及說嘛,好了,我讓他下周回來跟你道歉。”話畢,他又按著小孩的肩膀,示意後者轉頭道,“你爸爸來接你了。”

國中生哦了一聲。他明顯還是不太高興,但仍然禮貌地鞠了一躬跟我們道別,然後不情不願地奔向父親。

我目送孩子的背影。身旁的老朋友扶額嘆了口氣。

“什麽情況?”我問。

“那個叫勇二的孩子,今天突然打電話過來,說他不喜歡打排球了。”黑尾低聲道,“但我們之後會先和家長聯系,了解一下具體情況。”

他的語氣並不沈重,只是平淡得頗為公式化。

因為黑尾先前答應過要請我吃飯,散場後,我們踩著餘暉,一起向停車場走去。或許是我若有所思的表情實在明晃晃地掛在臉上,他忽然把手伸來,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。

“想什麽呢。”

我一頓,也不多繞彎子,直接答道:“勇二這個名字,和我鄰居家的小孩一樣。”

黑尾楞了楞。他反射弧很短,停下腳步,沒等我繼續補充,便堪稱飛速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,隨後把屏幕轉向我。

“是在這裏麽?”

手機自帶的備忘錄裏寫著一排我簡直刻進了DNA裏的地址。

我回想到昨晚鄰居吵架的內容,神色瞬時覆雜起來。

果然把孩子吵抑郁了啊。

迎上黑尾等待著答案的視線,我挑了挑眉,“可惜我懶得做飯,料理水平也一般,不然還能順便請你來我家吃一頓好的。”

黑發青年頓時笑出了聲。

“不會吧,真這麽有緣?”他收起手機,狀若苦惱地摸起下巴,“等等,我仔細一想……我做飯好像挺好吃的哦。”

真的假的?

我和他對視兩秒。他立刻從某個旮旯裏牽出一輛自行車。

黑尾:“走,去買菜。你想吃什麽?”

我:“……一副社會精英的樣子結果是騎單車來的啊!”還是老古董!

黑尾:“日常出行方便嘛。”

我:“我要吃奶油燉菜。”

黑尾:“交給本大廚就沒錯,上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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